第八章 对撕
灯熄了，禁闭室陷入一片漆黑。
景阳的床铺一直在“咯吱”作响。
冯天辗转身子，轻笑着问：“睡不着吗？”
“不习惯。”景阳嘟囔着说。
“你……”冯天在纠结着用词，半晌才说：“你喜欢和他们住在一起？”
景阳没否认，却也没有回答。
黑暗中，冯天很想挤出一丝笑容，从前的他很喜欢笑，后来他的笑容逐渐减少，现在不苟言笑已经成了他的标签，说不清当时为什么要选择景阳做自己的观察手，或许从他的身上，冯天看到了从前的自己，一个把情绪都放在脸上的大男孩儿，一个单纯的兵。
“禁闭室的环境很不好，幸好只是住在这里，不是真的关禁闭，不然心理上的压力很难承受，最难受的是失去自由的概念，军队纪律严明，可是也有相对自由……”冯天正仰面朝天地说着，忽闻如雷般的鼾声响起。
该说他是单纯的因为环境不好，还是需要有人对他说说话才能睡着呢？
真正睡不着的是冯天，长期以来，他入睡困难，直到某一天情绪焦躁，顶撞了直属上级，向来不喜使用行政手段的上级破天荒的把他关入禁闭室，那一天他睡得很安详。
可是今天……
这呼噜声可真大。
冯天开始尝试自我催眠，迷迷糊糊的想一些轻松的事情可以促进睡眠，以往在他焦虑不安的时候就是靠着这种方法入睡的。
可是这一次失效了，每当即将进入睡眠状态的时，总有一个很特别的鼾声打在节骨眼上，就像古典音乐会正待**时突然响起破锣的敲击声一样，无论怎样尝试，这破锣声总是准确的打在节点上。
越是睡不着越是焦虑，冯天陷入了恶性循环，他擦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，起身来到洗手间，接了一把冷水，照例对着镜子拍击自己的脸，心中默念，放松放松……
回到室内，他盯着景阳足有五分钟。
看着他甜甜的睡相，冯天无奈地摇摇头，年纪轻轻怎么能把呼噜打得这么响？
这样不行，一夜不睡，明天没办法训练。
想到这儿，刚躺下的冯天翻身坐起，靠近景阳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脸。
景阳浑然不觉，翻了个身，继续沉睡。
不过呼噜声总算停下来了，冯天连忙躺在床上，试图抓住间隙赶紧睡着，还好，总算有些迷糊了，似乎是进入了某种梦境……
“哐啷”，床板被猛的敲击。
冯天紧张得连忙翻身坐起。
“啊——”一声痛苦的惊叫声响起，景阳蜷缩着，痛苦地捂着脚踝。
望着塌陷的床板，冯天圆睁双眼，还有这种睡觉方式？睡梦中踢床板？
景阳确信，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，那凌厉的目光仿佛要吃了他一样。
冯天：“你做噩梦了？”
景阳尴尬的笑笑：“好像在梦里练摔擒。”
冯天：“疼吗？”
景阳揉了几下后道：“好多了。”
“那好，你不许比我先睡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景阳第一次听到这么奇葩的要求。
“因为你一打呼，我就睡不着了。”
“我打呼噜？”
“嗯。”冯天轻轻哼了一声连忙躺下。
景阳虽然听不见自己打呼噜，不过做梦踢床板倒是事实。
禁闭室装有吸音板，外面的声音传不进来，同样里面的声音也传不出去，室内稍有响动听起来便格外真切。
冯天听得清楚，景阳去了洗手间，景阳回来了，景阳在修整床板，景阳又躺下了，景阳……又打呼噜了！
冯天激灵坐起，死死的瞪着景阳，胸口急促地起伏，如此可怎么睡？
他再次下床，伸手拨弄景阳的脸。
景阳嘴唇**着翻了个身，照例，呼噜短暂的停止几分钟后，又在意想不到的时刻再次响起，冯天再拨弄，呼噜再响。
再去拨弄。
“你有病啊！”景阳怒气冲冲翻身坐起。
睡眠不足使人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，何况连番如此？景阳顾不得上下级关系了，暴躁的大叫。
站定身体四目相对。
冯天喘着粗气紧盯着他，似乎已经到了暴发的边缘。
可是该怎么去解释呢，似乎睡不着是自己的事，冯天想。
“我算看出来了，什么训练观察手，放屁，你就是小心眼。”景阳跳下床，撅起屁股对着冯天，边拍边喊：“来来来，踢我三脚，放心，老子绝不记仇。”
“你是谁老子？”冯天的思维都被景阳给带跑了。
“你老子的，不就是想疲劳审讯吗？老子豁出去了，四天三夜大岗都站过，怕你啊！”景阳困急眼了，口无遮拦。
“你住口！”冯天试图摆出些军官的威严，手一指，却被景阳挥手挡开。
长年训练出的肌肉记忆在小小的禁闭室里条件反射了。
冯天反手擒住景阳的手腕，顺势往怀里一带，激愤中的景阳还保留着本能的防卫，抄手拦住冯天的腰，阻住了摔倒的势头，翻身用肩头抵住冯天的下腹部，双臂用力想要将他掀起，冯天连忙松手，双手拍击他的肩头，后撤步，滞泄了他的攻势，想都没想一膝盖顶出去，正中景阳的胸口。
景阳一阵气闷，仿佛被大锤撞击了一般，连忙后撤步，重新拉开架势。
“你……”冯天刚想开口说话。
“你妹！”景阳根本不给他机会，左手刺拳虚晃，猛的欺身近前一记重重的右勾拳打出。
见到景阳完全一副不要命的打法，冯天心里对他的一点点愧疚也消失了，不得不全力对付这个棘手的家伙。
冯天的反击相当凌厉，狭窄的禁闭室没有多少腾挪的空间，左支右拙的景阳豁出去了，也不护卫要害了，利用地形和冯天玩起了贴身战，从缠斗变成了摔跤，从摔跤变成了对撕，这哪还是两名武警战士，完全是两个街头大妈啊！
冯天把景阳按在床铺上，试图锁住他的关节，但是景阳的抵抗也很顽强，不论冯天如何努力，他的四肢始终保持有一条是能动的。
“轰隆。”
景阳的床铺彻底塌陷了，两人重重的跌了进去，就算这样两个人犹自不肯松手，他们臂绞着臂，身贴着身，毫无半分技巧可言。
禁闭室的大门突然打开，雪白的灯光突然亮起，晃花了他们的眼睛。
“住手，你们在干什么？”指导员苏子轩闯了进来，身后还跟着两个值勤战士，其中一个是于跃。
看着一地狼藉的场面，苏子轩隐隐的感觉到一阵头痛，一开始就劝过队长，冯天的房间千万不要安排人，队长却说是他自己要求的，肯定没事儿，万万没想到，还是出事儿了。
“排长。”“景阳！”
值勤战士们连忙上前把他俩分开。
景阳涨红着脸，气呼呼地瞪着冯天。
冯天喘着粗气晃着头，脖子上的一道鲜红的血凛份外显眼。
“发生了什么事？”苏子轩质问道。
冯天平复了一下气息，看着景阳圆睁的双眼，突然意识到，自己做了一件很不好的事，应该做点什么挽回来。
“夜间突袭训练。”
“啊？”苏子轩不相信这个解释，可是……对于这个排长，自己该如何处理呢？
景阳很意外冯天居然会这样替他打圆场，按照常理这算打架斗殴了，尤其对方还是个干部，处分肯定不会轻，他异样的看着冯天。
冯天的眼神柔和了许多，对着他微微地眨了一下眼睛，示意他承认这个结果。
算了，打也打了，气也出了，没闹大最好，自己也不想真的背个处分，想到这儿景阳报告说：“指导员，排长想试练一下我的应急反应，没想到迷迷糊糊的劲儿使大了。”
“真的是这样？”苏子轩眯缝着眼睛看着景阳，似乎要从他的脸上找出撒谎的迹象。
然而，如同狙击手的伪装一样，严丝合缝，没有破绽。
